第一家入驻的品牌对一家高端百货的命运往往有着关键性的影响。“我们把第一个到来的品牌称为‘头羊’,有了这个头羊,后边才好叫价。”聂绮冰说。
新光天地的“头羊”是Ermenegildo Zegna,而Zegna看重的除了新光天地的位置和购物环境外,新光三越作为运营商也深得信任。“新光在台湾毕竟是百货业的老大,跟这些品牌有很深的渊源。”聂绮冰说。上述那名LV管理者也证实,业主对于品牌选址也是个关键因素,比如LV经常合作的业主有运营上海恒隆的恒隆集团、运营深圳万象城的华润地产,“因为他们有成功经验,证明他们有好的运营能力,不会有大的偏差。”此外,聂绮冰本人也很重要,这位来自香港的职业经理人目前也是RET睿意德的执行董事,她以对各大奢侈品牌熟稔于心著称。“Ada Nie绝对是招商方面的顶尖人物。”作为后辈的刘正浩凭切身体会说,“要真正把品牌落位做得专业是很难的,如果你去找Chanel,你要跟别人解释旁边是什么牌子,你一定要比他们更了解这个牌子,如果你规划得不专业,它就会犹豫,开始的落地不专业,后期的管理运营就会出问题。”
在紧张的品牌争夺战中,聂绮冰最终为新光天地制定了一个并未脱离主流,却又别具一格,尤其与金融街存在差异化的定位,虽然没有LV,但Gucci旗舰店、Chanel已经能汇聚不少人气。她的经验之谈是:“我必须做一些取舍,而且得把握好节奏,什么时间我们要走出第一步,什么时候要先放一放,要保证将这个场地开出来。”聂绮冰同时还引进了Marc Jacobs这类首次亮相京城的二线大牌品牌,“每个购物中心都必须有新品牌作为卖点,我们会将百分比控制在15%-20%。”
为了将Chanel招至檐下,据刘正浩透露,新光天地甘愿“租400平米,送400平米”,也就是说,Chanel店外400平米广场,不能为除Chanel以外的任何牌子使用。Gucci开张后不久,就达到单月1500万元的销售额。上述那名LV管理者证实,如果是一个大牌在既有市场的新开店,这个成绩已算是斐然。
刘正浩以北京三里屯Village和新光天地做对比,“做潮流的快时尚就是靠各种炒作,三里屯Village靠砸了好几千万大搞各种潮文化,把整个场子砸出来的;而做中高端的百货就是靠各种好的品牌来吸引人。”
“将这么多高端品牌集合在一起,新光天地一亮相就和别人不一样,就是地标性质的。”中国百货协会秘书长助理夏琳评价说。
不止是时装品牌,事实上,在鞋类、腕表、珠宝、家电、家居等主流品类上,新光天地的品牌辐射都很广。韩笑说,“这里卖的高端家电,你在别的地儿买不到。”陈幻也忙不迭地介绍:“这里卖的内衣特别好看,牌子多,货又全,让人很有购买的欲望!”“楼上的家居店,茶具都特别漂亮。”“床上用品好漂亮!面料啊,设计啊,都特别好……”
今天来看,新光天地的迅速崛起——先期培养期不到半年,就在口碑和销售上收获双赢,与恰好契合中国消费者的逐步成熟有关。“消费者成熟的表现就是需求细分,”张家鹏说,新光天地在品类和品牌上很丰富,“优势就是,二线品牌跟奢侈品是互动共存的。如果你要买牛仔裤,不一定非得买奢侈品牌,对吧?”
虽然上半年增长萎蔫,但一名业内人士颇为乐观,百货业销售将一改颓势,“中秋、国庆、新年、春节……新官又要上任了……又能拉动我们的销售了。”
“别忘了,这个CBD不只是北京的,是中国的,北方的送礼市场都在这儿。”张家鹏说。除了官场、生意场的馈赠,奢侈品现在也是亲属朋友间礼物的选择。北京王府饭店的一名LV销售说,“以前购买我们东西的顾客自用更多,现在送礼的份额在上升,可以占到销售额的一半了。”他描述道,那些一进门就迅速拿下五六条偏商务款式皮带的人,多半是商务或官场送礼目的。有趣的是,跟以前追求Logo相比,现在送礼的人往往要求“Logo不能明显”,甚至会要求将袋子上的Logo贴起来,低调的奢华。
百货商店本质上是关乎体验的消费场所,应该让顾客感受到尊重、尊严、幸福感。在一本《Mall的召唤与我们为何购物》(Call of the Mall and Why We Buy)的书里,提到设计了美国最早的购物中心的维克托格伦(Victor Gruen),他是个社会主义梦想家,对商业如何改变社会有一种迷人的观点:“是商人拯救了我们的城市文明。”他认为,购物中心应该到处都是公共艺术品,因为“商人是艺术的赞助者,对我们这个时代的意义就好比教堂和贵族对中世纪的意义一样”。
在中国,商场还远远起不到教堂的作用,拜物教的信徒们只在意购物体验。他们还有颇多不爽。比如,打车难。新光天地有很多贴心周到之处,门口的出租车等车点就是一例,为了鼓励司机经常光顾,新光天地会在天热时免费为司机发矿泉水,不时还会累计次数赠送加油卡——方便打车是陈幻经常光临的一大原因,“金融街那边就特别不好打车,那天我去时抱怨了一下,竟然被呛说,来这里购物的人一般开车。”
新光天地店内品牌的服务也水准不一。陈幻就遭受过MAXMara销售的冷遇,一开始对她冷眼相待,“但是我买了一件大衣之后,大衣很贵嘛,她就特别热情,很势利眼。”
夹在高端品牌和顾客间做协调工作,对百货店来说是件费劲的事。“你不知道一个客诉我们要去协调多久。”冯晖无奈地说。但她也承认,新光天地尚有不足之处:“比如说停车场,很多人说你们停车场怎么这么热啊,味道也不好,我们都在改善。所以,我们也不能高调。”
隐忧还在于,最初将新光天地一手缔造起来的团队——来自台湾新光三越的台湾干部已彻底脱离北京新光天地的运营。他们的离开,将让这家商场能否继续提升其原本引以为傲的服务打上问号。合资双方——新光三越和华联集团间旷日持久的权力之争,几乎从开业之初就延续至今。今年8月,当我们联系台湾新光三越时,对方用客气而委屈的语气婉拒称“从6月份起,我们就与北京新光天地没有任何关系”。
作为当年将台湾新光三越引入大陆的“红娘”,中国百货协会会长楚修齐深表遗憾。他认为,台湾方面在百货业的管理经验,比大陆现有门店超前得多。
一个细节就能体现双方在管理上的差异。曾经接受台湾方面培训的冶宏伟称,新光天地开张前,台湾干部要求他们去北京每家具有代表性的百货店考察,“细致到恨不得一个导柜的面积都能测算出来。在调研之后,我们可以清楚地知道主流品牌在每家店的销售情况。”
正式营业后,冶宏伟被要求每天撰写工作日记:一张A4纸上被划分为三个区域,供3年连用,“这样你可以比对每年发生的事情,以便总结和进步。”据冯晖透露,现在新光天地营运层面的交流频率是每周一次,据说这已经足够“紧密”了。
这可能还不是令人担心的全部。了解内情的刘正浩说,目前华联方面的管理方作风相当“本地化”,他担心新光天地也就此沦为一个过于“本地化”的百货商店。“本地化”是指:出现新进驻品牌贿赂楼长的情况,而非按照品牌实际的销售情况陈列;百货方面想方设法以各种名义向品牌商收钱:租金、罚款、推广费……
在楚修齐眼中,中国百货业的服务迟迟提升不上去,除了因为发展阶段还处于初期,生意太好也是一大原因。“我们中国人多,消费能力强,就算百货业服务差,你还是得来。”
在采访最后,我们问陈幻,这些标价都在四位数以上的品牌带给她什么感受。她很纠结:一方面,这太奢侈了,但另一方面,她又觉得这是理智的选择,“在现在这个社会,女人的外表其实挺重要的,你不能不化点妆,穿得体的衣服。”
吴凡树的想法也是这样。这位家境富裕的“高富帅”,身穿Lacoste的T恤、Dior裤子、Gucci皮鞋,戴劳力士手表,认为购买奢侈品的行为——甭管是土大款还是政府官员,都合乎理性。“我买名牌我自豪啊,人家也满足了自己的心理啊。”再说了,中国人追求奢华的传统由来已久,“你看清朝以前有钱人都会吃昂贵的食材,只不过现在将兴趣转向了西方奢侈品。”说完之后,他开着黑色Audi TT跑车绝尘而去。